挑灯chapter36

他明明算是这场的胜者,但仍满目疮痍的颓坐在那儿。

少年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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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雍被获准上门看望后陆行远着实安分了好几天,除了被宋重光严厉禁止两人再躺在一张床上盖一张被子以外,日子平静如水的过着。


每晚宋重光都会仔仔细细的给他上药,在掌心捂热的药膏化开后用指尖蘸取涂抹在快要结痂的伤口上,等药干透的时间里让小家伙把脑袋搁在自己的腿上,用满是草药味的手去一遍遍捋他顺毛塌下来的头发,指头偶尔蹭过头皮,带来一串酥麻的电流,从头顶直直通到脚底,小家伙的耳朵登时就被这串电流烧了个通红,可他又偏爱这股子清苦的药味,与老师指间那点若有若无的醉人烟味交缠在一起,又苦又香,像他黄金一样不曾虚掷的光阴,也像老师宦海沉浮里竭力存留的真心。


“我明天可以麻烦航哥带我在周围转转吗?我不下车,就在车上开窗看看这儿的风景,来这么久都没空好好的看一看。”


小家伙在入睡前把自己蜷起来躲进他老师的臂弯里。说话时宋重光的胸口拱出一个头发丝儿上还留着海盐柠檬洗发水味儿的小脑瓜,配上他在黑暗里格外明亮的一双眼睛,满是小心翼翼的期盼,让人不忍打碎这份美好。


宋重光一直对那晚的失手心存愧疚,这几日小家伙又乖的不行,像被打怕了似的,成了一个温软和顺的小宝贝,反叫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于是老狐狸迅速评估完华航的可靠性和战斗力,确认这只狡黠有余力量不足的小狐狸斗不过稳重成熟的助理后才松了口,低头往贴在他心口处的宝贝学生额前吻了一下,说“好,明天下午两点让华航来接你。”


翌日下午,陆行远准时等到了华航。


上了车也没有多话,只是安静的降下车窗,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当真一副出来散心看风景的样子。


华航警惕的心理在他一言不发的沉默里慢慢瓦解。


过了弯是一个车流量巨大的十字路口,红灯等待的时间有些长,偌大红色数字进入了十秒倒计时,华航松了刹车,准备慢慢咬着前车往前滑。


在红灯转黄的前一秒,后车座的人突然用双臂攀住了车顶扶手,整具柔软身躯泥鳅一样从完全降下的车窗里滑了出去。


过程快到华航来不及反应。


他立刻停车想去追人,可灯已由黄转绿,后面催促的喇叭声此起彼伏,逼的他只能悬着一颗心眼睁睁看着那狡猾的家伙如入海的鱼,灵活穿梭着消失在车水马龙里。


陆行远一边躲避车流跑路一边在心里默默给华助道歉,实在也不是他要这么干,只是如果不是宋重光应允的出门,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刻,老师的手机就该收到他出门的消息然后亲自来抓人了。最让他无奈的是,宋重光警告他,如果他在这栋房子里跑出去了,他就会辞退阿姨,算她工作失职。


在街上跑丢就和阿姨没关系了。


至于华助,老师应该不会开了他的,毕竟是使惯了的助理。


陆行远养伤的时间里一直在想一件事,找小白哥的遗体为什么要瞒他?


存在某种冲突?


他就是利益交换的冲突点?


只有这种解释才说的通。


事情进展并不顺利,这一点他从老师睁眼到天明的不眠夜里便能察觉到。


他想做点什么,他也相信自己如果是打破僵局的那颗爆破棋,出了宋重光的房子,就一定会有人来找他。


果不其然,在他走进一家咖啡店的时候,被人礼貌的请上了车。


“这里没有信号,甄别准确方位的仪器可能会出错,还有就是能见度低,范围太广,我们总不能把一整座山都翻过来吧?”


一个身穿警服的男子走到宋重光身边委婉的告知困难。


朦朦雨雾虽不至于让他们行动受阻,但也叫人觉的寒意侵入五脏六腑,从流动的血液开始,由内而外的将人冻住,消磨人的意志。


前几日刚下过暴雨,山路泥泞不堪,车子开到一半就熄了火,众人只能打着应急手电带着工具徒步跋涉到目标地点。


栗珠抬起手腕,让光束打亮了一片地方,根据细雨飘来的方向和天气预报预测的风向确定了四个方位,“不用都挖,去找野草最茁壮的地方挖。”


若是秋白玉当真被抛尸在了这里,他的肉体很有可能已经化作了养料融入了土中。


陆行远被带到了一间小黑屋里,厚重的黑色头套被摘下来时他猛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并不意外眼前这个背着手,拄着拐杖的“老熟人”。


他被双手反绑在了椅背后面,脚上也被捆了起来。


“我猜你一定会自己跑出来,”


成三笃笃用拐杖戳着地面,缓缓走向面前这只已经丧失攻击力的待宰羔羊。


“宋重光大概想不到,他一门心思想护住的好学生自己倒是不惜命。”


“知道么,我不过是要你过来陪一晚,换你师兄的下落,他就搅黄了我一半的生意,”


成三说到此处,脸上强作淡定的表情便再也绷不住了,阴狠与毒辣取而代之。


“呵,”


陆行远突然冷笑了一声,还不屑的摇了摇头,嘲弄的意味十分明显。


“山鸡就是山鸡,怎么它也变不了凤、凰。”


他在成三越发难看的脸色里冷冰冰的从两瓣血色不足的唇里吐出扎人心窝的利剑来。


黑势力头目一直在东施效颦,学自己仇家的一切,说出去会沦为大众的笑柄。从穿衣风格到特殊性癖,成三都在模仿宋重光。


因为宋重光是很多人的神,他家世不俗,谈吐不凡,身手一等……


追随他的人比比皆是,在外高高在上却唯独愿意拜伏在他脚下做一条狗的人更是如过江之鲫。


凭什么有那么多精英心甘情愿的为他折服?


自己不过与他只差了一个家世罢了!


被戳中痛处的成三恼羞成怒,甩手就是一个耳光将他抽的口鼻出血,耳边嗡鸣不止,好半天眼前那片打转的星星才消下去。


“啧!”


“这么漂亮的脸蛋,打破了岂不可惜?”


成三掐住了陆行远的下巴,变态的视线在他隆肿起来的半张脸上贪婪的流连着,直叫人反胃。


刀刃在头顶吊着的灯泡下折射出冷冷的光,冰凉的刀身拍上他滚烫的脸颊,成三张口便如丑陋的毒蛇嘶嘶吐着信子,发出腥臭难闻的腐烂朽味。


“要不要猜一猜,你师兄是怎么死的?”


此言一出,理智分崩离析,愤怒如燎原之火轰一声将心口烧成了一片焦土。


原本垂着头躲避视线伺机而动的人松开手腕上早已被解开的麻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握绳索,绞下了成三松垮握着的刀,紧接着便是一道快如闪电的残影突袭了过来,陆行远原地起跳蜷起捆住的双脚又在下降之时猛地借势一蹬,狠狠踹中了他义肢与真腿的连接处,被踢中破绽的成三在一连串的震惊中弯腰捂腿踉跄着不停后退。


只见陆行远矫健如江中鱼,后背着地的瞬间,双腿以不可思议的程度叠到了胸前,手腕斜向上一挑,捆捆麻绳应声而裂,又是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他那具柔软的身子与地面一触即分,霎时间便已手握尖刀站了起来。


被偷袭的成三见他并不是娇贵的花瓶,而是一匹雄健的烈马,倒是又生了几分兴趣。


他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小家伙来,但心里仍是未将他放在与自己同等战力的位置上,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是不是练家子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小子不过是柔软度好些,灵活些,论力量,还远远不够。


然而他却低估了陆行远的下三滥程度。


拔腿飞身而来的小家伙身体绷成一张蓄势待发的弓,他晃了晃手里的刀,狠命劈下之时左手又扬出一把白色粉末,几乎全呛进了轻敌的成三嘴里,少部分糊了他的口鼻眼睛,让他成了抓瞎的人。


这本来是要下进华助杯子里的安眠药粉末,陆行远从卧室里偷的,但因为考虑到过量服用可能会对人体造成一定的损害,所以他思索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顷刻间,局面便扭转了过来。


陆行远乘胜追击,趁着对方还睁不开眼睛,抡起椅子往他头上砸去,椅子在他弓起保护自我的背上四分五裂。成三节节败退时那只义肢又猝不及防的被扯了下来,没了稳定支撑的人轰然倒地不起。


他并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年轻人竟然能让自己吃这么大的亏。


陆行远不多话,捡了他的拐杖把他的脑袋当成了高尔夫球,锤的他头破血流。


“秋白玉到、底、在哪儿!!”


强效安眠药起了作用,成三瘫坐在墙根提不起力气,但却阴恻恻扯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混着血沫吐出来一颗断牙。


雨下的急了些,栗珠给宋重光拿来了一把伞,没等递出去,他就大步上前扯开了一个动作不爽利的小警察,夺过工具沉默不语的挖了起来,左手的伤口毫无意外的再一次崩裂开来,暗红的血大片晕开,纱布被雨水打透又被血液浸泡,很快便形成水滴状的血水,落入黑沉的泥土里。


铁锹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宋重光立刻扔了工具,徒手扒起土来。那个从不曾弄脏一分衣袖的男人,如今跪在泥巴地里,用他端惯酒杯握紧权柄的手,一寸寸刨开雨后湿软难闻的烂泥。


被碎石刺伤的指尖摸到了类似于头骨的东西,宋重光顿了一下,栗珠会意,立马也跳进了坑里和他一同不顾形象的刨起土来。


可当一整个头骨被挖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栗珠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友,想安慰却觉话语太过苍白,十几个人围着的荒郊野外,无比凄寒。


那具头骨,没有牙齿。


宋承德带着警察闯到成三一栋郊外的房子里,解决了外围看守的人后来到了那间关着陆行远的屋子前。


门被警察破开,


里面的景象却叫人惊愕不已。


地上有一把椅子的残尸和一只义肢,墙角瘫坐的那个人是成三,满口鲜血不知是死是活。


而屋子正中央坐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口,简单的实木椅是支撑他不跌落在地的唯一物件,鞋头溅满喷射的血迹,斑斑点点的脏了那双米白的鞋,裤腿往上沾着大片灰尘,因静电反应牢牢附着在衣物上,垂在身侧的拳头上在缓缓往下滴着血,那血格外的稠,在空气中拉成细长的椭圆,若是有人视力好些便能看见他垂下的小臂在微微痉挛着,连带着掉落的血珠也乱了阵地,门被撞开时劲风裹着碎木屑冲向他,风歇之时,他也落了满头的雪。


他明明算是这场战役的胜者,但仍满目疮痍的颓坐在那儿。


“陆行远,”


宋承德担忧的喊了一声。


那人握紧的拳头松开了,“哒哒哒,”


带血的牙齿从掌心滚落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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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没有题外话

秋白玉让我转告各位,他在天上挺好的,让大家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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