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chapter37
人间的面，见一面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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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尸房的冷气很足，李澄晚进门就打了个冷战，做好心理建设后鼓足勇气掀起白布的一角。
白骨森森，残破不堪。
只扫了一眼她便蓦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为了再次求证，纤细的手腕在半空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白布悄然飘落于地，宛如她让人艳羡不已却又无疾而终的那场恋爱。冷冰冰的停尸台上，寒冽的金属托着一具拼凑起来的骨头架子，颅骨上有硬物击打留下的裂缝，上颌骨与下颌骨之间空空如也，胸骨上有子弹击穿的痕迹，十根指骨每一根都有尖锐铁锤敲击留下的裂痕。
李澄晚“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她扭头对警察说，“你们搞错了，这不是秋白玉，拍戏呢？弄这么一具尸骨出来哄我？”
“你们有他的DNA吗？匹配错了吧？这怎么可能是他呢？你们见过他吗？他是我们系的系草，市电视台的明珠，这，这肯定不是他啊，”
“不可能的，你们弄错了，不，他不，”
强装出来的笑颜在警察沉痛的低下头时瓦解的一干二净，她竭力否认事实行为也渐渐失去了麻痹自我的能力，最后在女警的一句“节哀”里一个趔趄跌在同样坚硬冰冷的地砖上，掩面嚎啕起来，崩溃的哭声将寂静的停尸房填了个满。
李澄晚与秋白玉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不欢而散的。
秋白玉给她精心准备了礼物，却在分别的前一秒提了分手，任凭她如何追问都不肯透露半个字，她当时气昏了头，只当自己男友是有了新欢，赌气拉黑了他。但在回家上楼的路上时又想通了些，准备第二天做点点心送去电视台坐下来好好问问他，就是要分也要分个明白。
谁知第二天有事耽搁了，出了半个月的差回来再找人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唐元清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下午，所有人都不敢来打扰，早上有人来送过审的节目样片，门还没进就被他抬头一个眼神给吓了出去，斯斯文文的金丝眼镜后面是一双饱含焦躁与不安的冷冽眼眸，无声的压迫自办公桌向门口张牙舞爪的涌来。
他在等一个消息。
“叮—！”
手机屏幕亮起，唐元清急切的解锁打开。
点开图片，放大。
“——砰！——”
最会收敛情绪的笑面虎将手里的家伙狠狠摔向了墙面，手机应声而落，四分五裂的躺在了地上。
他浑身发抖，跌坐回办公椅里，那具森然的白骨与记忆中谦逊明媚的少年在脑海中重合了起来。
陆行远已经三天没有说过话了，他晕倒在警局里被送到医院醒来后便一直昏昏沉沉的，除了睡觉和做检查以外就是蜷着身子抱住膝盖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但若有人绕到他正面去看一眼就会发现他在哭，眼泪一行行淌下来，呼吸声弱不可闻，唇上全是伤口，一个个结痂又一个个被咬破。
宋重光只有晚上能来陪他，白天姜雍，许丛山，宋承德会轮流来陪。甚至推着轮椅的宋欣欣也来过几次。
宋欣欣是话最少的，常常就只是陪他坐着，偶尔也会站起来走几步给他倒个水，她对于义肢的运用还不是很熟练，有时候不拄拐就会摔，但她也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慢慢爬起来，洗干净手再倒水。
陆行远第一次失控是新闻里说成三一审的判决下来了，绑架与故意伤人罪成立，但谋杀罪名不成立。
病房里所有的东西都被他砸了个稀碎，最严重的还是那台电视，液晶屏碎片溅的到处都是，满地狼藉里，同样浑身伤口的年轻人被赶来的医护人员拉住，一地亮晶晶，他踩了满脚的血。
事态在宋重光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得到了控制。
发了疯的年轻人瞬时安静了下来，喉咙里发出细弱哀切的悲鸣，瘫软在老师怀里。
宋重光抱着人换了间干净的病房，在护士给小家伙上药时也把人揽在胸前与自己紧紧贴在一起，大掌在少年人凸起的脊骨上轻轻拍着，柔声细语的哄着他，告诉他成三的事情一定会有别的结果，让他不要担心。等他完完全全放松下来，不再蜷着脚趾妨碍护士上药后又问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行远还是不说话，但会抬起脑袋在老师心口软乎乎的蹭一下，宋重光便明白了，打电话叫华航从家里带点清淡的粥食过来。
听到华航名字的时候，小家伙攥紧了他腰侧的衬衣，脚心吃了痛猛的一缩，把护士吓了一跳，举着取碎玻璃的镊子不知所措。
宋重光知道他是怕算账，更怕华航受他连累，于是揉了揉他的脑袋，允到，“这事等你出院了再说，记得一会儿先给华航道个歉。”
小家伙讷讷的点点头，松开了攥着他衣服的手。
后面几天宋重光一直在医院陪着他，秋白玉的遗体经过陆行远父母的商讨决定暂且不告诉秋家夫妇，火化之后再将骨灰罐送回去入土为安。
由于案件引发社会热议，一个月后，二审的判决也下来了。成三背后的势力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二审竟然是维持原判。
在判决下来的当天，法院门口被围的水泄不通，各路记者都想争一版头条，除了市电视台。
李澄晚混在其中，举着话筒挤到了中间，谁也不知道她的左手里死死攥着一把开了刃的军刀。
成三被压出来时，李澄晚几次想挤出重围但都被同行给绊住了，她急的满头是汗，心脏在狂跳，耳边的世界嘈杂不堪，但她眼前只剩成三一个黑白的影像。
害怕彷徨的眼神在这一刻不再摇摆不定，凌厉的锁定目标。
“啊啊啊啊！”
最前方的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一条血线飚了出来，成三双目圆睁，颈动脉被划开，轰然倒地不起。
变故太快，李澄晚眼看着行凶的女子被警察制住，成三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路过担架的凶手撞开左右的警察，从袖中亮出另一把刀，死神索命一样将担架上的人扎了个透，然后在医护人员的惊呼中抹上了自己的脖子，长发随风扬起，鲜血染透衣襟。
蓝天白云是她闭眼前看到的最后一幅景象，蓝的干净，白的纯粹。
宋重光做主把沈安的骨灰葬在了秋白玉的旁边，选了块安静的墓地，环山抱翠，冬天时能看见群青一点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