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chapter49

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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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思远被唐元清带回了家。


他本应该拒绝的,自从今晚节目停播之时起,他就打定主意不再和唐元清纠缠不清。但在踏出电视台大楼的那一刹那,他又矛盾的希望唐元清能站在自己身后喊一句,“赵思远,滚回来。”


以至于当唐元清斩钉截铁的对那听命办事的杀手说出那句“我的人”时,他便不由自主的扔掉了原先计划好的一切,提线木偶一样跟着唐元清走了。


唐元清的家不算大,实际上新闻中心的唐主任是个并不十分追求物质享受的人,用他自嘲的话来说就是山猪吃不了细糠,所以现在家里大多精致的玩意儿都是赵思远布置的,用好看但没用的东西把他的房子给堆满了。


这些东西原本已经被摘了下来放进了置物箱里。某天唐元清应酬回来看到简洁到冷清的屋子,心里也莫名空荡荡起来,便打了电话让阿姨重新把东西都放回原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错综又微妙。


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元清已经习惯了自己黑白打底的人生中有这样一抹亮色存在。赵思远进台的第一天便在下班时兴奋的同他挥了挥手,在那个无人经过的车库里一路小跑过来,眼睛亮亮的,头顶翘起的头发还来不及压下去,激动不已的喊到,“唐老师!”


台里人都叫他唐主任或老唐,只有赵思远私下里会唤他一声老师。


唐元清真的教过他,在大学的时候做过他的家教老师。


那是一段艰苦但快乐的时光,唐元清每天不用想太多未来的事,他只需要好好学习,好好练功,拿奖学金,兼职赚生活费,顺利毕业找个好工作。


赵思远当时在上初中,是个脑子很灵但不喜欢教条学习的孩子,他问唐元清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学这些东西有用吗?没用为什么要学?”


“做题,考试,排名,好无聊啊,”


赵思远转着笔,托腮往窗户外看去,手肘下面压着的是一张空白试卷,那是学校布置的作业,明天周一检查他现在一个字没写。


唐元清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合上自己备课的教材,问他下周六有没有空,带他去看一个展。


周六当天,赵思远如约而至,可他却连门都没进的去,因为他没有资格。唐元清就站在与他一线之隔的入口处,脖子上挂着蓝白条的通行证,上面是醒目的一行字——A大学生唐元清。


“你觉得没用和无聊的东西,是某些场合必不可少的入场券。”


唐元清穿着简单整洁的衣服,浑身上下所有行头加起来都不如赵思远一双鞋贵,但他被工作人员引导入场的那个背影,永远的刻在了赵思远心里。


赵思远当时有些生气,觉得自己被耍了,甩手就想走,但最终还是抵不住诱惑,在原地磨磨蹭蹭等唐元清走了之后在外面偷偷踮起脚观望里面即将进行的盛大开幕典礼。


“进去吧,”


赵思远的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吓得心虚的小孩没站稳,差点摔趴在地上,好在唐元清反应快,伸手就把人给拽住了,在他还惊魂未定时又往他脖子上套了个临时通行证。


“走吧,已经开场了。”


后来唐元清总带他出去,看展,参加学术讲座,条件是他必须在学期结束前将名次提到班级前百分之五。


“你的水平,考不到前十就是你态度有问题,相比聪明,我更看重努力和责任心,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只会耍小聪明的人。”


唐元清一句不喜欢,赵思远便再也没敢在任何事情上懈怠过,他其实根本不用这么辛苦,因为他有天赋,只要稍稍用一些功就能超越大部分人,但唐元清会不喜欢靠一点小聪明一直浑水摸鱼的人,他就收起了自己那些抖机灵的小心思,一步一脚印的走到了他老师的身边。


赵思远初中毕业的时候,唐元清已经工作了,便再也没空来给他辅导功课了。


高中三年唐元清都没有出现过,赵思远尝试着通过父母联系他,结果却是,“小唐老师换号码了。”


直到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已经收到A大录取通知书的赵思远和同学聚会完回家,深夜的街头打不到车,年轻人也不在意,醉醺醺的就往回走,没两步就开始找不到方向,最后只记得有个好心人扶了自己一把,然后他懵着一双眼睛,大着舌头道了谢,紧接着就醉倒在了那人怀里。等他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家里卧室了。家里阿姨说是小唐老师送他回来的。


“小唐老师还留了件东西给你,放在客厅了,说是庆祝你考上A大。”


阿姨话还没说完,床上因为宿醉而头疼欲裂的人一下变得神清气爽起来,急吼吼的踢开凉被,赤着脚就奔向了客厅。


那是一台相机,底下压着一张字,“记你所思,摄你所想。”


唐元清很舍得给他花钱,在他们互生情愫之前就是,赵思远也是很久后才意识到,当年那台相机是唐元清当时一个月的工资。至于后来就更不用说了,给他治疗PTSD时那满病房的设备,天花板吊着的摇臂转一圈就是一万。


唐元清是喜欢他的,这一点无须质疑。


“闹够了吗?”


甫一进门,唐元清便反手一耳光把人扇的站不住脚,勉强扶住门框才没倒下去。


唐元清私下里其实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总是冷着一张脸,是个心狠手辣的老师。


酸楚莫名从胸中涌上来,赵思远咽下满腹委屈,忍着落泪的冲动,抹了把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沾了些血,有些冷,也有些凉,殷红的血痕贯穿他半边白净的脸,看起来分外凄楚。


这血是唐元清手上的。


唐元清有些轻微洁癖,平时沾些灰尘也会皱眉,此刻却为他脏了手。


怎么割舍的下,又如何能不再纠缠,赵思远哭着扑进老师怀里,紊乱的语言系统只反复拼凑出一句话,“对不起,我,”


“老师我,对不起,”……


唐元清并未回应,但却慢慢收紧了圈着他的手臂。


他的人,他来管,脏了手也得管。


针对宁海集团的调查并没有如期顺利进行。


庞勇确有一定程度上的精神问题,也确实曾经是宁海集团分公司工厂的工人,他的儿子也的的确确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令人震惊的是,宁长海那天在节目里说的话,大部分事实观点皆查证无误,少部分无法查证的则被冠以记忆模糊的借口糊弄了过去。


“这案子关键点就在时间顺序上,蒙太奇手法你们都知道吧,突破点在庞勇的儿子是什么时候失踪的,什么时候从工厂辞职的,什么时候目睹了工厂虐杀儿童,什么时候精神出现问题,又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理清时间线,事情就好办了。但据我所知,要搞清这些并合法举证并不容易,况且庞勇本人还昏迷未醒。最近出的事情太多了,上面不会让这件事继续扩散下去的,做好对方倒打一耙的准备,同时准备好和解的相关事宜,你们在庞勇案里处在劣势,赵思远他假意受贿再揭发的行为在庭上会成为对方辩护律师攻击的主要落脚点,如果对方请了经验丰富的大律师,他很有可能会被反控索贿。”


栗珠的建议很中肯。


赵思远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一个足以葬送他职业生涯的错误。


他在节目中公开表示自己的报道无一字真实,引发网友大肆讨论后又被模糊时间节点拼凑起来的所谓事实证据给推翻了。


宁长海趁机买了大量水军攻击他作为一个媒体人,为了引流和博眼球肆意抹黑诽谤他人。


仅仅一天,网络上的风向便又变了。


一连三天陆行远都没联系上赵思远,忧心忡忡的向宋重光求助。


宋重光打电话问了唐元清这几天的动向,陆行远就坐在他腿上,努力把耳朵贴近手机,听见了华航说唐主任这几天也很少在台里出现,来也是匆匆处理完急事就走了。


听到这里陆行远心里便有数了,暂且松了口气,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一股强烈的不安从心底冒了出来,


“老师,”


他把脑袋搁在了宋重光的肩膀上,双臂紧紧攀着他的灯塔,想用不断加深的拥抱来阻断这份疯狂生长的忧虑。


宋重光似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带着暖意的手指拂起他鬓边碎发,指尖蹭过皮肤,还是会让他心跳不已,然后在温柔的抚慰中逐渐定下心来。


他可靠的老师对他说,“没事,老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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