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

齐褚在办公室忙了个通宵，唐枳回家拿了电脑过来，坐在离他三尺远的沙发上陪了他一个晚上。期间齐褚几次催他回去休息他都说自己正好也有报告要赶。

“办公室新来的几个年轻人写的材料根本送不上去，我给改改，我结束了就在你这儿眯一会儿，不是有行军床吗？你忙你的，别分心。”

“你要赶工作也回家赶，家里舒服，这儿坐一晚上该腰疼脖子疼了，”齐褚直接从办公桌后面起身过来拉人，唐枳那双长腿委委屈屈蜷着，膝盖上顶着电脑，要改文件必须垂下头，这样的姿势怎么可能不累人。

唐枳无奈的仰头笑了，“我就想多看看你，非要我挑明了说，”

齐褚一时语塞，沉默着站在他面前，半分钟后搂住唐枳，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一口，转身从杂物间搬来了几个木头块，垫在沙发脚让沙发高一点，又从外面办公桌上顺来一个电脑支架放在茶几上，反复调试到最适配唐枳体型的高度。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齐褚加班，唐枳就陪着他加班，没有多余的话。外人看来真是羡煞旁人的恩爱。

直到齐褚接到了唐枳助手的电话，“齐队，唐主任在会议结束后晕倒了，现在人在医院……”

齐褚扔下手头的事赶过去，亲耳听到医生说是疲劳过度和低血糖引发的晕厥，静养一段时间就没有大碍了，才略微放下心来。

病房外，齐褚摸出一盒烟，拇指推开烟盒盖，抽出一根来，挟在指间，不轻不重的在盒子上敲着。

汤宁城的案子，并没有进展。

他的社会关系很简单，父母在他高中的时候由于工作不得已去往国外，直到汤宁城高考前夕才回国。

然而高考后不久，同样因为工作，汤宁城父母再度赶往国外，也就是这时，汤父汤母与儿子失去了联系。

至于为什么没有人报案，是因为汤父汤母在前往机场的路上车祸意外身亡。

失踪，车祸，

齐褚敢肯定这里一定有关联，但恼人的是，他查不到任何关于汤宁城父母的消息。

他们夫妻二人，一人毕业于社科院，一人毕业于普林斯顿。这之后任何关于职业的信息都显示的未知。

齐褚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时隔多年，尸检结果提供不了多少有用的信息，档案翻烂了也只推测出汤宁城的死或许与他父母有关。上面又催着他赶紧放下这桩悬案去盯另一件抢劫案。

齐褚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无力感常有，但这次却是铺天盖地而来，将他淹没在迷茫的海里。一闭眼就是汤宁城那张冷峻又别扭的脸，那是活生生的人，是与他同窗的同学，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弃，哪怕半点线索也寻不到。关于上次穿越的怪事，他后来也偷偷试过，但相同的时间地点再没有成功过，不免让他再次怀疑上一次的真实性。

只是，他能这么熬，唐枳呢？

扪心自问，他在这段感情里付出的远小于得到的，唐枳那样说一不二的性格一次次的为他退让，他心里是知道的。

唐枳无法说服他调岗，他也无法说服唐枳不要陪他。

他自知能力并不能与职位相匹配，能短短六年做到队长的位置，除了局里看在他爸的面子上，唐枳也没少出力。

当年他也曾踌躇满志，被热血推着往前，可现实总是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他不是什么神探，也并没有过目不忘博闻强记的天赋，他笨拙的想用努力去填平沟壑，最终也只是大梦一场空。

门内是他亏欠良多的爱人，队里堆积如山的资料诉说着一条鲜活生命戛然而止的悲剧。

齐褚被撕扯着，不知该往哪里转身。

医院走廊尽头开了一小扇窗，外面的雾气争先恐后的涌进来，在半空草草缭绕着，模糊了齐褚拼命想找清楚方向的眼睛。

“你回去吧，不是还有一堆事？我一会儿再测个血糖，没事就出院了。”

唐枳摘下眼镜，折好放在床头，回身与正给他剥橙子的齐褚讲。

齐褚没有接话，仔细的剥着橙子。

唐枳见他不言语，便自顾自说到，“你今天不回去的话，我做完饭叫个跑腿的给你送过去，记得要吃，”

他絮叨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塞到嘴边的橙子打断了。

“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回去，晚饭我做。”

“你之前说调岗的事，我明天和局长提一下，”

齐褚神情淡然的说出了放弃的话。

或许换一个人能查出来点线索呢？

齐褚嘲笑着自己的无能，更鄙夷自己竟然相信怪力乱神的事。

次日齐褚深吸一口气，欲抬手敲响局长办公室的门时，齐爸的电话来了。

“喂，爸，什么事？”

“不想干了？”

齐褚心里一惊，他还没有和任何人说过，爸是怎么知道的？

齐爸似乎能从沉默中读出他的心思，“你报告还没交上来，但我却能预先从退休的战友嘴里听到你要调岗的事，什么情况你应该清楚吧？”

唐枳下班回家时，齐褚破天荒的比他早回来。桌上是用碗扣起来的热菜，而齐褚坐在饭桌前，脸上不辨喜怒。

“我闻到了剁椒麻油鸡的香味，齐队今天大展身手了？”

唐枳一面玩笑，一面放下东西去洗手，回到客厅却看到齐褚拖着行李箱从卧室走出来。

“你之前说想吃，一直没空给你做，你胃不太好，别吃多了，”

齐褚淡淡嘱咐了一句便往门口走去。

唐枳心里虽然猜出了几分，但也没想这么轻易就放手，一步跨上前，拉住了齐褚的臂弯，一时没控制住力道，让齐褚皱起了眉头，又急忙松开，转而拽住了行李箱杆。

没想到齐褚直接扔了箱子独身一人走了。

唐枳追出去只看到他上了许淼的车，那辆浑身零件剩余寿命加起来都不足两年的桑塔纳，竟然突突了两声便箭似的蹿了出去。

“怎么，你这是要分手？”

许淼开着车还不忘用余光观察齐褚的脸色。

齐褚摇摇头，半晌才闷闷到，“我不知道。”

他清楚唐枳是为他好，未雨绸缪、苦肉计、以退为进…，三十六计轮番上阵也是想让他轻松些。

可齐褚就是不舒服，他喜欢唐枳变态的掌控欲，但仅仅是在床上的时候。

“嗐，你不就是因为他拿捏你心软又算计你的感情生气吗？要不就说开，要不就拜拜，纠结什么？”

许淼看的清楚，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但旁边的人只垂着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嗞——！”

紧急制动下车胎和地面摩擦传来刺耳的声响，齐褚刚想骂人，就听到驾驶室的许淼炸了起来，

“！大树！！”

“大树你妹的许三水！路中间好好的哪来的sh，”

齐褚尾音还没收，就顺着许淼的目光看到了本应在国外的杨树。

杨树步履匆匆，好像在跟踪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