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灯chapter72

姜雍和赵思远去了之前的夜市小摊,还是那块陈旧的大红毡布,掀起厚重的防风帘,扑面便是热火朝天的锅气。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姜雍要了瓶白的,指着自己被打破的嘴角说全当消毒了,赵思远笑笑说那他就舍命陪君子。


赵思远先前喝不太惯纯粮食酿出来的高度烈酒,他总觉得这东西又辣又苦,但台里应酬多,唐元清不可能事事替他挡下,每隔那么一两个月他也得上一趟八仙过海的酒桌,后来渐渐也接受了。前段时间他为唐元清的事到处求人奔走,一个礼拜喝了四场,半夜在医院打点滴的时候碰到了给宋台长拿药的华航。第二天他就被宋重光叫了过去,说唐元清的事他不必操多余的心,让他做好本职工作即可。赵思远说他知道,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也知道台长会妥善安排好一切。


“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他从前为了我的事,是怎样的辛劳。”


人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更为深刻的铭记,赵思远坚信这一点,他想以这段时日来遭受的白眼和承接的善意作为此后的约束,敲碎自我的莽撞,也做一棵能为他人遮风避日的树木。或许他并不能一时间便参入云霄,但岁月不会忘记他深深扎入土壤的根。


姜雍是个偶尔深沉的话痨,譬如今晚,说一阵后灌一杯酒,然后就是不计时的沉默,你也不知道他下一次打开话匣子是什么时候,更不知道他下一次仰脖一口闷是什么时候,混乱的节奏叫赵思远应接不暇。


他讲自己和陆行远大学时期的事,下一秒话头就跳到了赵思远身上,讲他们在玉川县的事,转头又拉着赵思远不许他去结账,重复的话说了有一箩筐,然后会突然止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分外感伤的事,连带眼神也变的忧郁起来。


陆行远掀帘子进来时,姜雍已经喝高了,枕着胳膊迷迷瞪瞪的,一旁的赵思远也有三分醉意。


“唐元清不是不允许你这个月再喝了吗?”


落座后的陆行远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已经发出轻微鼾声的姜雍垫在脑袋下,然后对尚还清醒的赵思远说到。


赵思远又给自己倒了杯,小抿一口后回到,“你不说谁知道?”


陆行远哑口无言,看他意犹未尽的模样便也拿了个杯子准备陪着浅酌两口,谁知手还没碰到酒瓶,那只剩一点发财酒的玻璃瓶就被赵思远给抽走了。


“你这种情况多久了?”


赵思远冷不丁问到。


陆行远垂下眼睛,长久的沉默过后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不记得了。”


他最近记性越来越差,没记住赵思远叮嘱他联系姜雍的事,需要记备忘录才能确认老师每天的服药时间。受到赵思远邀请的他走出医院大楼就忘了自己要去干什么,茫然的站在人来人往的闸机口,遭到了警卫的驱逐和病人家属不善的推搡。


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一路走一路想,两个小时还没走到。最后还是华航送他过来的。陆行远知道华航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他身后,看来他记忆力的衰退已经严重到老师不放心他独自出门了。


赵思远没再说话,猛地灌完最后一口酒,辣的他舌根发苦。


“他还真是了解你。”赵思远用空了的酒瓶口指向醉倒在桌上的某人,“他说你忘记他生日了,虽然很矫情,但这是你五年来第一次忘记,所以觉得你肯定出事了。”


陆行远忽然就笑了起来,“竟然是因为这个被看出来的,是有点矫情哈。”


“可不么,我也这么说。”赵思远同样笑着接起话茬,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的地上拎出来一个蛋糕,“那今天就给他补过一个。”


姜雍被粗暴的摇醒,在意识飘忽的状态下被架着许了愿吹了蜡烛,然后继续一头栽下去睡觉,陆行远往他嘴里塞了一小块蛋糕他竟也没忘记要咀嚼吞咽。陆行远吃不了太甜的,于是几乎整个蛋糕都进了赵思远的肚子里。也不知道到底是给谁补过的生日。


黎源最后一次去长盛集团总部是为了拿一支派克笔,是他14岁升入大学时宋重光送给他的。电梯的门口他遇到了一位可敬的前辈。


“姚磊前辈,”


出于敬重,黎源决定提醒他早日从长盛抽身。


“小黎总,”


姚磊回以亲切的笑容。


“前辈快别这么叫我了,我已经不是这里的人了。”


“不是长盛的小黎总也会是其他集团的小黎总,你这样聪慧的人到哪里都是千斤沙都掩不住的金子。”


黎源最早进公司时经手的业务就是姚磊带的,很有耐心并且富有责任感,是生意场上少有的胸怀坦荡之人。


“多事之秋,前辈想过别的出路吗?”


黎源鲜少这样直白的讲话。


姚磊一贯的报以真诚,“确实想过,但手头上的事得先安排好,不能丢给后来人一堆烂摊子。”


黎源的离开是一个信号,公司高层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大多是没有更好出路的,也有姚磊这样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少数人。


黎源见他有所坚持也不再多话,闲聊起了家常。


姚磊说到自己一双儿女时满目温情,言语也更加柔和起来。这样的父亲形象,黎源常见,但都是别人家的。


“物理竞赛?或许我可以帮上忙,辅导一下习题应该问题不大。”


听闻前辈的大儿子最近在准备市里的物理竞赛,暂时赋闲在家的黎源主动揽起了差事。


姚磊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刚升高中,叫姚展飞,小女儿还在读小学,叫姚展云。


黎源和他们相处的很愉快。


出国的前一天,黎源和他们告别,被一朵粉色的棉花糖扑过来抱住了。


姚展云很舍不得这个诙谐幽默又温柔可亲的大哥哥,被亲哥抱走哄了好一阵后还止不住的掉金豆豆。


黎源只好和她约定一年起码要回来见一次面,量一量她又长高了多少。


出发的当天,黎源在客厅坐了很久,直到快要误机了才拖着拉杆箱锁上了门。


去机场的路上黎源百无聊赖的刷着新闻,一条“长盛集团姚姓高管被涉嫌经济犯罪,已被带走调查”的标题轰进他的眼帘。


黎源关掉手机闭上眼睛,企图获取一丝平静,然而尽管他缄默不言,胸膛里燃起的那团火也能化作温度灼人的蒸汽,从他每个毛孔里涌出来。


“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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